荣筱箐
5月7日,晴,47-66 华氏度
疫情期间我买过不少东西,比如酒精、洗手液、巧克力、各种乳酪、一盒信封、几双袜子,一个接线板。或者说,我认为我在疫情期间买过这些东西。
之所以不能百分百肯定是因为,疫情期间我一如既往继续着经年累月养成的一进商场就头晕的老毛病,购物时也一心只想着赶紧逃出商场,对所买的东西、价钱、结账流水和最后到底有没有把东西都装到包里一概都如雾里看花,当时没印象,过后更想不起。
只有一次我真的看到了价格标牌,就是三月底疫情正在纽约汹涌澎湃的时候,我家附近超市里的葱和姜,每样标价都是4.99美金一磅。4.99? 我暗自思忖,这是正常价吗?但这个问号也只是一闪而过,因为我并不能确定葱和姜的正常价到底是多少。
所以今天当我看到在加州和德州,美国最大的鸡蛋供应商Cal-Maine食品公司和子公司因为哄抬物价被告上法庭的消息时,盯着报道中鸡蛋的价钱看了半天:原来卖1美元左右一打的普通A级大个鸡蛋,三月份价钱涨到了超过3美元一打。
我把这个价钱发给中国的朋友,请他们鉴赏,结果他们都笑翻了,说这哪里是哄抬物价,明明是良心企业啊,别说是在生死一线的疫情期间,中国旅游景点平常一碗面买到百元以上的事你不是没听说过吧?
我听说过,也亲历过。我甚至想如果我一直没有离开中国,到现在可能也会长成一个精明的主妇,对所有价格标签过目不忘,涨一分钱都能马上觉察;对各种商业欺诈都有先天免疫,跟商家魔高一尺道高一丈的斗法,乐此不疲。
的确,美国把我养傻了。
但这并不是说我长成了《天下无贼》里的傻根儿,用善良的实心眼儿对待整个世界,也期待世界以同样的实心眼回报。在美国趁火打劫,一碗面买到百元的事的确不常发生,但那只是因为这里商家们根本不屑玩这种低技术含量的小伎俩,他们身上继承着商业化社会几百年积累下来的赚大钱的经验,薅起消费者的羊毛来,足够让你把自己赔进去还帮他们数钱。
比如黑五购物吧,那些在寒冬里彻夜排队等着捡大便宜的消费者大概不知道,Boomergang Commerce零售咨询公司几年前发布的一份报告发现,大部分商家的大部分商品在黑五期间的折扣价格跟平日根本没区别。
当你收到零售连锁店隔三差五发来的折扣券,兴冲冲的一回又一回买来一大堆价格划算的手纸牙膏时,可能你应该看看零售咨询公司Synqera的一份研究:近90%的美国消费者会重复购买打折商品,然后再看看自己家里的存货是不是已经积到十年都用不完。
美国商场的退货政策一直让在中国的消费者艳羡,从穿了几水的衣服到已经打开的薯片都能拿去退,理论上如果把退货技能练到炉火纯青说不定可以不花一分钱还衣食无忧。但北卡大学和乔治亚州立大学的两名学者所作的一项研究表明,把退货政策和具体消费者的消费习惯有的放矢的结合起来,商家在六个月的时间里可以把从每位消费者身上的盈利增加45%。
鸡蛋的价钱也是如此,从一块涨到三块对很多人来说看似无关痛痒,但《纽约时报》在报道这条消息时算了一笔账:根据美国农业部的数据,美国人平均每人每年吃掉293个鸡蛋。加州人对鸡蛋更偏爱,每人每年平均吃300个,按这个比例,加州的4000万人口,每个月消费掉的鸡蛋总数是10亿个。每打鸡蛋涨两块,商家一个月从加州消费者身上就多赚到1亿6600万美元。而疫情期间虽然一些食品的产业链受到影响,但鸡蛋并没有。
我都数不清自己在疫情期间已经买了多少三块多一打的鸡蛋,我之所以在这种危机四伏的购物环境中,还显得迟钝木讷缺乏警觉,不过是因为自知之明。以我如此有限的商业智慧和市场经验,面对如此老谋深算的商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打赢一场反击战。所以我很早就放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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