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筱箐
管理学上有个木桶理论,把一个团队比作一个木桶,团队的整体水平就像木桶里的水,是由最短的那块板的高度决定的。这个理论也可以用来理解目前全美甚至全球抗疫的状况,做得好的国家或者地区,并不能高枕无忧,只要短板还在,所有人都仍然处于危险之中。
所以最近我一直在想,美国抗疫的短板在哪里?在4月22日CNN电视台安德森.库柏(Anderson Cooper)对拉斯维加斯市长凯洛林.古德曼(Carolyn Goodman)的一段采访中,我终于找到了答案。
对外人来说,拉斯维加斯似乎是个由沙漠、霓虹、真人秀和叮当作响的老虎机组成的城市,这里的人们似乎不是从世界各地飞来试试运气的腰缠万贯的赌徒,就是像《老友记》里的瑞秋和罗斯那样喝醉了酒迅速领取结婚证的年轻人。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第二天醒来,昨夜红男绿女纸醉金迷的荒唐游戏就算结束了,各回各的天涯海角,从此永不相见。所以才有了那句流行甚广的名言:“发生在拉斯维加斯的一切,都留在拉斯维加斯。”
可这句话虽然对流水钱财和露水爱情全都适用,对新冠病毒大概不行。
疫情开始后,拉斯维加斯所在的内华达州开始实行居家避疫。但这毕竟是个有着65万本地人口的大都市,很多人靠赌场的工作养家糊口,市政府差不多也得靠赌场的税收养着。可想而知,目前这种情况,让市长古德曼很着急。
21日在MSNBC电视台的节目里,古德曼提出了一个让人大跌眼镜的主意:把每个人都当成带菌者,然后从头开始告诉所有人要预防病毒,让所有商家都重开,“到时候,如果哪家生病的人多,那它就会在竞争中自然消亡。这个事就是这么简单。”
22日安德森库柏对古德曼进行了近半个小时的采访,想要搞懂这古怪招术背后的逻辑,结果发现,我的天,原来这位市长根本没有逻辑。作为一个相当专业和克制的尖头曼主持人,库柏竟被她气得乱了阵脚,多次使用了“无知”、“不知所云”这样采访禁忌用语,甚至一度摘掉温文尔雅的眼镜,及时捂住了脸,才使英俊的相貌得以保存。
现在,让我们来欣赏一下采访中的几段对话:
库柏:“你是说让成千上万的人来拉斯维加斯,抽烟喝酒玩老虎机,呼吸赌场的空气,然后回到他们在全国和全世界各地的家里去,您这是在做一个病毒传播实验吗?”
古德曼:“听上去是你在危言耸听,不是我。我活了很久了,我在曼哈顿长大,我知道坐人挤人的地铁、巴士和电梯是什么感觉。”
库柏:“所以你不相信社交距离是有用的吗?”
古德曼:“我当然相信。”
库柏:“那在赌场怎么保持社交距离?”
古德曼:“那是他们的事儿,我又不是赌场老板。”
…...
库柏:“你是市长,如果你都没制定好一套安全措施,你怎么能让赌场重新开门呢?”
古德曼:“我不会私营业主啊,这就是这个国家尊崇的竞争机制啊,自由的企业应该能够确保他们提供给公众的服务能够满足公众目前的需要。现在我们正经历一场公共健康危机,如果餐馆、商店想要开门,他们自己应该想好怎么应对,这是他们的事,不是市长的事。”
库柏:“很多医学专家都说,只要再多等一段时间,等化验和追踪机制完全建立就可以逐步开工。请问你作为市长,对改善拉斯维加斯市的追踪机制都采取了什么措施呢?”
古德曼:“首先,作为一个肯定自己在一月份已经染上了病毒的人,我已经去过医院要求捐血浆。”
库柏:“我不是问你个人,我是问你作为市长,怎么改善追踪机制?”
古德曼:“我呼吁所有人如果他们感染过,都去咨询一下他们是否也能捐血浆帮助别人治疗疾病。”
库柏:“你有任何办法能把化验和追踪做得更好吗?因为很多医学专家都说要想经济重启,必须得有过硬的化验和追踪机制。”
古德曼:“我没办法,那是科学家的事......我收到的每封提供化验包的电邮,我都转给医院的工作人员了,让他们去处理,那不是我的工作......我每天太忙了,我到处跑,去见那些民众,握着他们的手,想办法能让他们尽快回来上班。”
库柏:“我理解你的意思,呃,其实我不理解你的意思。”
库柏:“中国研究人员发现病毒的传播......”
古德曼:“哈哈哈,安德森,你还真厉害。”
库柏:“我只是想把这张图放给观众看一下,我不厉害......”
古德曼:“什么中国的事,我们不是中国,我们是拉斯维加斯,内华达州的拉斯维加斯。”
库柏:“哇,赤裸裸的无知。无知的说法。这张图是一个餐馆,是,那家餐馆在中国,但他们也是人。黄圈代表一个无症状感染者,红圈代表被他传染的其他客人。这是个有空调的餐馆,研究人员相信病毒是通过空调传播的。”
古德曼:“你记得1976年费城的退伍军人病吧,那就是空调传播的?你不记得,因为你太年轻了。”
库柏:“我就不明白,你要求赌场开工,又没有相应的安全措施......”
古德曼:“我每天都跟赌场老板交流......”
古德曼:“赌场老板可能想复工,但那些在赌场里的工人,他们才是可能被感染甚至丧命的人”
古德曼:“你说的是病毒,我说的是民生,你说的是死亡,我说的是生命和生活。”
库柏:“好吧,简直不知所云。”
古德曼:“我们有230万人,新冠死亡150人,这些死亡当然都是悲剧,可你对比150人和230万人,你必须得说,我们得开工。”
库柏:“难道不是因为实行了社交距离法,才把死亡人数控制得很低吗?”
古德曼:“谁知道呢,现在又没有对照组,我们自己志愿做对照组。”
库柏:“你是说把拉斯维加斯作为对照组来验证社交距离政策到底管不管用吗?”
古德曼:“我没这样说。”
库柏:“可你刚说了你们要志愿做对照组。”
古德曼:“我说的是,我提出我们可以做对照组,但我后来被法律顾问告知不能这样做,因为在拉斯维加斯工作的人来自全州各地,不只是我们的市民。我说,那太糟了,因为对疾病的研究必须要有个对照组,这个组的人吃哪种假装是药的糖球,我们愿意做吃糖球的那组来进行对比。”
库柏:“你想做吃糖球的那组,不想做吃药的那组?”
库柏:“如果赌场重开,你会到赌场里跟那些你曾经握过手的民众站在一起吗?”
古德曼:“为什么要那样做?首先我有家庭,我也不赌博,我没时间,我每周工作七天,我有太多的事做,我没法整天呆在赌场里。”
可在我看这段采访时一直在笑,我知道这让我显得非常没心没肺。地球上的所有人在这场疫情中终于全都上了同一条船,不管是谁把船凿漏一个洞,这条船都会沉,这本是个严肃的问题。可当你对目前的境况无能为力的时候,也只能试着用笑声吓退心里的恐惧。
还有就是,你看,古德曼市长今年81岁,样子比实际年龄至少年轻20岁。要说在这场采访中我学到了什么对未来有用的经验,那就是没心没肺的人不易老。当然,咱们还有没有未来,这个我并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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